2013年3月29日，思勉专题演讲第16讲“主体的内在多元性——尼采系谱学与王船山的工夫”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人文楼5303学术报告厅举行，主讲人为台湾师范大学国文学系刘沧龙副教授。讲座由华东师大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长、哲学系陈赟教授担任主持，哲学系副教授翟灿担任评论。台湾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研究员何乏笔（Fabian Heubel），华东师大思勉高研院青年研究员姜丹丹副教授、英文系陈俊松老师、社会学系张辉老师等一同参加了此次讲座。
本次讲座的主题是尝试结合中国哲学中的“气”与“工夫”学说，来阐明尼采哲学中“主体内在的多元性”（subjekt-interne Pluralität）与“生活方式”（Lebensform）的转化之间的关联性。刘沧龙老师指出，这种跨文化研究的尝试首先面对的是“主体的内在多元性如何可能？”的问题。尼采在《人性的、太人性的》一书中写道：“一个人的内在愈是丰富，愈是一多音的主体（je polyphoner sein Subjekt ist），那么他将愈能感受到自然的和谐平静”。“多音的主体”在尼采后期的手稿中又唤作“复数主体的灵魂”（Seele als Subjekts-Veilheit），在多音主体的语境下，人不再是单个统一的主体，而是能够遍历不同文化的主体。而尼采的系谱学则作为批判的历史书写，重新考察了欧洲历史，并试图重拾希腊理想。“权力意志”（Wille zur Macht）和对“多音主体”的强调，体现了他对欧洲主体哲学的批评，以及试图克服欧洲虚无主义的政治诉求。因此，对差异性力量的肯定实际上是向生活方式的转化。肯定内在多元、流动赋形的力量揭示出“自我”与“世界”双向的开放关系，它是由“肯定差异”的形塑力量所综合的“缠结”（Ineinander/entanglement），此一缠结对尼采而言是希腊文化悲剧世界观的核心，也是据以克服撕裂的现代性的一帖哲学处方。
随后，讲座的关注点转向跨文化思考。系谱学的历史反思是否可能跨越出欧洲文化，在跨文化思考的向度对当代中国哲学的阐释也具有启发性？系谱学思考中所出现的新的自我理解的条件倘若是“主体的内在多元性”，那么这种新的主体的自我理解是否能引向“跨文化主体”的成立？刘老师试图通过说明“气的思想”的特性，尤其是从“肯定差异”的角度诠释“主体的内在多元性”来导向自我转化的可能性；从“气”与“工夫”着手来探讨哲学作为“习练”（Übung）、“生活方式”所具有的当代意义；从“肯定差异”的“缠结”来理解“自我”与“世界”（Welt）新的构成关系，即是由“哲学工夫”所达至的主体“内在多元性”。他认为，这种新的“自我理解”既可避开深陷二元论下的封闭主体的难题，也能保住具有批判意义的“个体性”。
通过回溯《易经•系辞》中“原始反终，故知生死之说”以及王船山“易言往来，不言生灭”之说，刘沧龙副教授揭示出作为生之本的“气”之往来屈伸、资始无穷的特性，以及儒者在面对生死时所要展现的“气的工夫”的生命技艺。同时，援引王船山在《张子正蒙注》中：“生死分两端，而神之恒存一”的说法引入“神”的概念，并就其与张载、程颐和朱熹之说的比较来说明气之思维经明中叶后，至王船山的易理发展路径。就“神”与“气”的关系来说，神仍旧得与气“相与为体”，形上/形下、本体/现象的二分要从实践上的工夫来证立价值之体，它与形质之体相需为用。因此，气的思维不离于实践工夫，离开了修持，气化宇宙论的意义便狭隘许多。在实践中，人人都能通过个体特具的差异性完成生命圆具的真纯性体，而此种关键在于“止邪的工夫”。随后，刘沧龙副教授通过“礼”对气的持存涵养和“中正之节”的分析以及王船山对后老庄之徒禁欲主义的批判进一步阐明的“气的工夫”与生命的技艺之间的关系。
刘老师指出，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的哲学计划，即在颠覆扭转哲学家深陷“修身理想”沼泽、步步走向虚无主义的困境，也在寻找新的出路。借助非欧洲思想进一步开发尼采所开启的思想端绪，如本文以“气的工夫”来联结系谱学“肯定差异”的思想，正是补充修正这种欧洲“修身理想”的一种尝试。就“气”的问题而言，“气中之一”并不会导致大一统的思想或欠缺批判性力度。“一”并非否定差异，恰好相反，在差异化的批判中也能肯定差异，在王船山气的思想当中可以证明这点。“分”是气化主体在流变的力量（Macht）世界赋予形式（Form）意义的划界动作，同时也为具有个体价值的主体在“抽离的激情”（Pathos der Distanz）中提供自我对世界的批判性。
最后，刘老师强调，跨文化哲学不仅要重视多元化文化中不同文化的并行、对话，更应当强调在对话中另类文化的批判性，因此，气的“一”与“整体性”往往在诠释过程中被过分强调其感通、交流的面向，却忽略了“一”对于差异性力量肯定的可能性，这也是他本次演讲的动机之一。
讲座结束后，翟灿老师首先做了评论，首先肯定了本次演讲所具备的跨文化研究潜力：本次讲座通过解读尼采对西方主体哲学的自我批评而揭示理性主体内在蕴含的异质性，从而与中国传统汉语学界的对话承接和捕捉到了新儒学大师们开创的中西哲学跨文化研究联结点；同时她也就“工夫学说”中所释放的差异性力量如何在实践向度中向大众的问题提出了疑问。陈赟教授就本次演讲做了相关的文本补充，如《易经•外传》中“万法归一，一归万法”以及王船山在解读《四书》中提出的“一以贯之，以一贯之”等说法；陈教授也就气与神对生死之间的对接以及现时代的我们如何能够承接尧舜之气、神的问题请教了刘沧龙副教授。姜丹丹老师针对后期尼采哲学中的贵族性特征，以及其权力意志学说所体现的政治诉求与王船山的“分”之间差异和关联进行提问。何乏笔研究员的问题围绕尼采和王船山哲学中“力量”与“气”之间如何完成一种文化转化而展开。尼采哲学在纳粹时期被军国主义利用是内在于尼采哲学还是外在？他同时指出，法国哲学家德勒兹等人已经对尼采进行了重新解读，认为在他的哲学中强调的并非“一”而是“多”，在尼采力量美学中无法解决的问题，气的学说能够勇敢面对。随后，刘沧龙老师就各位专家的提问分别作了详细、深入的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