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文化托命之人

发布日期: 2020-12-15   作者: 王鸿  浏览次数: 261

  今年是王元化先生冥诞94周年,也是先生离开这个世界的第六个年头。先生在其晚年,常以中国文化和人类文明之忧为忧,有着自觉的文化担当意识。他所展现出来的风骨和气节,不仅暗合着“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现代中国知识分子人格,而且也不乏传统士大夫的卫道情节。他富于反思,在批判世界文明的同时,也不满足于中国文化的阈限。他在这个不再迷人的世界里,苦苦探索,执着于中国文化乃至世界文明的命运。可以说,先生所象征的中国知识分子,乃是文化托命之人。
  为了纪念王元化先生的思想与人格,2014年11月9日下午2:00,华东师范大学-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联合研究中心携手上海新华书店静安店与澎湃新闻,在上海新华书店静安店(上海静安寺附近北京西路1829号),举行了一场以“知识分子:文化托命之人——纪念王元化先生冥诞94周年”为主题的沙龙活动。本场沙龙邀请到许纪霖、胡晓明、夏中义三位与元化先生生前有密切来往并有深入研究的嘉宾,纵论元化先生的学问与关怀,共同思考中国知识分子所应自觉担当的文化天命。
  除了三位对谈嘉宾外,本场沙龙活动还特邀华东师范大学音乐系研究生,在活动开始前进行小提琴演奏。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声,人潮逐渐涌入沙龙现场。这其中,不乏一些与元华先生生前有过交往的人士,包括曾经陪伴先生左右、作为先生助手的蓝云女士。而更值得一提的,则是占现场人数大多的年轻面孔,他们慕名而来,为活动增色不少。
  沙龙伊始,作为活动召集者的许纪霖教授,便坦言对于先生这位上海文化旗帜性人物的怀念之情。而在怀念之外,之所以举办这样一场沙龙活动,他觉得还有一种“内心的刺激”。他谈到,在去年,元化先生仙逝五周年的时候,《炎黄春秋》杂志社副主编徐先生一篇纪念先生的文章中,对于上海学术界和思想界“不见什么纪念活动”的感慨。他觉得,作为先生的学生辈,理应继承先生思想和学术的余续,举行相应的纪念活动。这不仅是为了先生的人格和思想,也是为了上海,乃至中国的文化传承。
  确实,先生所关怀的,其学术和思想所注目的,不仅在于上海,更在于中国,以至于整个人类文明。作为先生曾经亲炙的学生,胡晓明便认为先生给上海所带来的这些厚重的文化积淀,让这座世俗化的都市显得不那么“轻”。这里的“轻”,既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轻”的“轻”,也是文化底蕴上的“轻”。在他看来,先生身上有一种“至死不休、传息不绝”的沉甸甸的知识分子精神,在学术上的知识求索之外,更追求思想上的精进与超越。他曾经与先生探讨过成立“王元化学馆”的打算,以使先生身上所体现出的学术和思想得到传承和光大。这个想法得到了先生的肯定,但先生希望伫立在学馆的,不是他的生平事迹,而是一句简单的话——“这是一个为思想而生活的人”。
  如今的“王元化学馆”矗立在华东师范大学中山北路校区的一栋红褐色的楼中,但遗憾的是,元化先生这句简单而厚重的话,并没能伫立其中。不过,作为一个“为思想而生活的人”,元化先生的思想和学术依然感染了一些爱智之人,并促使一些人继续思考和挖掘先生的学术和思想内涵。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的夏中义,便是其中一位。他对于元化先生的学术思想作过专门的研究,相关的文字也已集结成书。他有一个有趣的说法,认为先生是“五四的遗腹子”,生在1920年,“比五四小一岁,比中共大一岁”。确实,在他看来,先生一生与“五四精神”结缘,对于国家不乏火热的感性激情,对于人性则有着理性的沉潜反省。一生都在探索,即使到了人生暮年,先生也还在为五四的激进主义作思想和学术上的诊断。事实上,夏中义教授指出,先生真正作为一位思想家,其实正是在1992、1993年左右开始的,那时先生已然迈进古稀之年。
  “我的思想还有提升的空间”——夏中义教授记得先生在其73岁时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正是在这样的古稀之龄,在夏教授看来,先生对于现代思想史留下了两个重要的命题。第一个,先生将五四以来的激进主义思潮的源头,诉诸到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以及整个西方的现代性;第二个,先生在1993-1998年期间,通过对陈独秀为典型的革命政治伦理人格的反思,挖掘出了当时与狂飙的《新青年》杂志相对峙的《东方杂志》主编杜亚泉的调和论思想。
  可以说,在激进主义与保守论断之间,在学术与思想之间,先生并没有偏爱。他的魅力所在,许纪霖教授指出,在于学术与思想断裂的当代境况下,呈现出一种先生生前所提倡的“有思想的学术”和“有学术的思想”的交集。先生并非为学术而学术,也并非为思想而思想。支撑先生如此上下求索的,固然有理想主义的学术热情和思想追求,但理想的激情若无牢固的超越力量的支撑,往往只能维系一时一刻的火热,既无法长久,也不能不无感性上的偏见。许纪霖教授指出,在先生的生命里,除了理想主义外,老派读书人那股天下主义的普遍情怀,那股“文化天命、系于吾人”的豪迈,是他不竭生命力的源头所在。先生所言与所为的目的,正如大儒张载所说的,乃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胡晓明教授说,曾经围绕在先生身边的,是上海“最后的文化圈”。先生那种“臧否人物,口无遮拦”的豪迈和大气,是一种对权力有傲气、对思想不竭探索的老派读书人风骨。然而,先生走后,胡教授慨叹地指出,“上海没有以思想为关怀的文化圈了”。
  本次沙龙在浓郁的思想氛围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