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4日，由华东师范大学知识分子与思想史研究中心与ECNU-UBC现代中国与世界联合研究中心主办的“丸山真男与现代日本的政治思想”学术会议在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举办。
正如我们所了解的，丸山真男（1914－1996）是20世纪日本最具有代表性知识分子之一，由于其卓越的思考与学术活动，他被广泛视为日本战后民主主义的旗手和最重要的启蒙思想家之一。丸山真男就近代日本政治与社会现实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写作的各类文章，由于其独特的思想价值在日本被称誉为“丸山政治学”。现代中国的知识界自20世纪末开始关注并介绍丸山真男的思想与学术。今年上半年《现代政治的思想与行动》中文译本的出版，再次激发了知识界对丸山真男的认知兴趣。
本次会议是国内第一次以丸山真男思想为专题的学术研讨会议，受到了国内日本现代政治思想研究学者的广泛注意。会议邀请了来自东京大学的王前教授、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的赵京华教授和华东师范大学的李永晶副教授作为会议三个单元的主讲人。同时三个单元还有三位第二报告者，分别是来自同济大学的裴自余、来自中共上海市委党校的王瑶和华东师范大学思勉高研院的博士生卢华。华东师范大学的刘擎教授、许纪霖教授和复旦大学的青年研究院商兆琦老师担任了三个单元的主持人和评议人。
第一单元的主讲人是李永晶老师，报告的题目是“在历史与民族深处思考东亚的近代：丸山真男‘古层’与‘执拗低音’的视角”。报告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当代中国政治学者应当如何阅读丸山真男的思想？对于这一问题，报告给出的一个观点是，“我们今日阅读丸山时所期待的，正是要借助日本思想史的路径，进入东亚世界史、进而进入历史的深处，借以反观我们自己的时代和我们所处的位置。”
这份报告提到了丸山真男思想中的两个重要概念：“古层”和“执拗低音”。关于这两个概念，报告做出了这样的陈述：“在战败到战后重建这一日本历史进程的断裂或发生巨大褶皱之处，丸山发现了历史和民族的真实，那是一种形成于因时代久远而不可忆及的历史深处、并流传至后世的对于事物的感受性和认知方式。丸山勉强将这种历史意识命名为‘线性’的‘无穷性’，它在时间上不断绵延、在空间上无穷拓展，但并不具有实质的价值内容。这种历史意识的‘古层’或‘执拗低音’，造成了极其特殊的相对主义土壤，从而为日本接受佛教、儒教、近代西方思想等外来观念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条件。”在这份报告的解读中，这两个关键概念在日本近代化的过程中起到了基础性的作用。报告如此描述：“……在历史意识的‘古层’或‘执拗低音’的作用之下，日本最初就获得了对近代民主主义进行相对化的视角，从而‘超克’近代，就不再是军国主义时代特有的意识形态，而是日本社会由传统转向现代过程中显示出澎湃活力的主体根源。”而这一历程的意义并不仅仅局限在日本发展的历史之中，报告认为：“‘近代超克’构成了东亚民族的历史命运，因为它是来自于遥远的历史意识‘古层’或‘执拗低音’的呼唤与要求。东亚民族只能在给定的‘古层’和外来的近代西方文明的混合作用当中，走向自己的现代之路。这里之所以再次申明这一点，原因就在于，在现代性的自我意识、尤其是在基于现代性的道德审判当中，‘近代超克’观念被简化为妄想和执念而遭到了封存。然而东亚近现代史的事实表明，任何对东亚近代独特性认知的轻视、忽视更不用说是无视，事实上都以对东亚主体创造性和活力源泉认知的遮蔽为代价。”这或许正是丸山真男思想对东亚民族和国家的启示所在。
第二单元的主讲人王前老师发表了题为“再论丸山真男与现代性”的报告。报告认为：“我们现在重新审视丸山真男一生的探索，也许不应该局限于日本思想史的范围里，而是应该把他的思考放在二十世纪思想史这个大的框架里重新定位，如此才可以看出丸山作为一个思想家的真正意义。因为在笔者看来，他的思考不仅仅对日本很重要，在东亚范围里看，也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可以为东亚国家提供重要的思想参照。”
王前老师的报告分为三个小节，标题分别是“毕生的课题——日本的现代性”，“作为‘永久革命的民主主义’与二十一世纪”，和“丸山真男是社会主义者吗？”在第一小节，报告讨论了丸山真男对现代性这一主题的的追求和思考，报告指出：“（丸山真男）的问题意识却是非常一以贯之，可以说丸山的问题意识和思考保持着惊人的同一性，都指向现代性这个西潮冲击以后东亚面临的最大问题，尤其是日本如何实现真正的伦理和政治意义上的现代性——这个现代性跟哈贝玛斯拥护的那个现代性概念非常接近。”对于对丸山真男“西方中心主义者”的批评，报告认为，“衡量丸山是否西方中心主义者，评价他的观念是否过时，除了在理论上的考察外，也许更重要的是要看丸山指出的到底是不是真问题，他的理念是否真的有助于日本社会的进步。”报告还指出，解读丸山真男的现代性理解，着重要理解丸山真男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以及他面临的具体处境和问题。第二小节则谈论了丸山真男“永久革命的民主主义”这一说法：“在他看来民主等现代性价值观本身就是一种人为设计的制度，是种fiction――拟制，所以不可以把民主主义当作一旦成立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制度，而是需要生活在民主制度下的人们不断努力去争取去维护的。”第三小节则讨论了丸山真男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和批评，讨论了丸山究竟在何意义上是一位“社会主义者”。
第三单元的主讲人赵京华老师的报告题目是“启蒙时代的终结与最后的知识人——读丸山真男《现代政治的思想与行动》”。报告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正如1980年的萨特离世一样，丸山真男的逝世在日本引起持续热潮，源于他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知识分子’。而人们的缅怀其人，也是在向一个辉煌的知识分子时代告别。那么，在学者专业人士已然取代了知识分子地位的今天，我们阅读丸山真男有何意义？中国读者将如何通过《现代政治的思想与行动》中文版（2018）去理解丸山真男和那个时代呢？”并且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在普遍价值和终极理念消失于全球化和大众消费时代的‘知识工业’生产中而传统知识分子的存在方式需要反思和重构的当下，如果能够从丸山真男著作的解读中，发现其近代主义立场和知识分子意识的价值与局限，那才有其意义。”
赵京华老师的报告分为四个小节，标题分别是“战后民主主义：日本启蒙知识分子的辉煌时刻”，“‘丸山政治学’的法西斯批判与政治科学建构”，“启蒙时代的终结与丸山真难评价问题”，以及“启蒙知识分子的历史命运”。第一小节概要地介绍了丸山真男思想面临的时代背景——日本启蒙时代（1945年至1968年）日本知识界的面貌。报告引用丸山真男的文章，提出了丸山真男思想某些基础特质：“丸山真男认为。随着战后初期启蒙高潮的结束，日本知识分子也暴露出问题。这就是明治维新以来的官僚化和后来依赖集团组织化的倾向，而缺乏普世追求和终极价值关怀。而丸山真男则在自觉坚守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的民主自由及市民社会等普世价值和对作为道德形而上学理念的‘社会主义’追求中，从社会批判和政治学建构而实践了启蒙知识分子的使命。”第二小节则讨论了丸山真男的法西斯主义批判如何在反思历史的同时绘制出理想的市民社会蓝图，以及“丸山政治学”在学术领域怎样发挥了范式革命的作用并反映出“近代主义”的思想倾向。报告在这一节提到：“‘丸山政治学’有一个根本认识，即现代政治无所不在而政治学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并以人为中心。”，并且表示，“丸山真男还强调，‘政治学必须处理眼前大量活生生的素材’，同时一个政治学家‘在其内心引导他的必须是真理价值才行’。这样的思考，不仅是他的政治学具有了理论原创的性格，而且反映出启蒙知识分子对普遍价值和终极理念的恪守。”第三小节讨论了对丸山真男的评价问题，主要讨论了吉本隆明、酒井直树、子安宣邦等思想家对丸山真男思想的批评。第四小节则提出：“随着19世纪后期‘危机思想’的出现尤其是两次世界大战以后，近代主义思想价值体系和知识分子历史存在遭到普遍质疑，丸山真男是战后日本特殊时代的特殊‘现象’，他能否为后现代主义批判提供反证以显示现代性思想的价值呢？或者为反思知识分子问题提供参照？”报告表示，要“结合中国当代思想语境，从现代与后现代之争来思考丸山真男的思想价值。”报告认为，“今天，我们谈论丸山真男和战后日本知识分子问题，目的在于思考如何重拾知识分子对于普遍价值和终极理念的确信，如何坚定凭借知识而为信念奋斗。……当然，时势难以抗拒，知识分子时代已然过去，我们无法回到18世纪以来的启蒙时代。但是，今天依然需要寻找新时代的普遍价值和终极关怀。这是人文社会科学的命运——历史天命。”
除了三位主讲人的发言，三位第二报告人也分别作了题为“丸山真男的中国革命论”、“丸山真男论苏维埃社会主义的‘横断面’”和“‘拟制’：丸山真男的现代想象”的报告。围绕着六位报告人的发言，与会老师展开了丰富的讨论，就会议中提出的诸如丸山真男的社会主义观、丸山真男意义的“拟制”和对丸山真男思想的评价等重点问题进行了富有启发的对话。
